莫斯科日記 (四)

在莫斯科的第四天早上，我們辦了退房手續，這天的第一個行程是拜訪書店。

一推開書店的門，撲鼻而來的是像從前重慶南路上的書店味。我一直對誠品有一些排斥感，對老書店有一點懷舊的感情。莫斯科的書店氣味一下就把我帶回二十多年前，我彷彿看見那個還是個小女孩的我，站在爸媽開的服飾店旁的百貨公司的圖書部看書，或者是在重慶南路上一家書店逛過一家。記憶是那樣的遙遠，我腦中的畫面都昏黃了起來。

這家書店附近是 KGB 總部大樓。其實 KGB 已經不叫 KGB 了，但我實在也不知道它現在叫什麼。

我有時候在想，不知道馬克思先生如果還在，對於這個地球上的共產國家是什麼樣的想法。

這棟大樓如果只看外觀，我想沒人猜得出這是俄羅斯的國會大廈。

這天的中午要跟男友的朋友米夏吃飯。米夏的的原名叫米哈佑，跟我的小熊一樣。我的小熊米哈佑其實是多年前我男友看到，覺得這隻小熊長得很像米夏，就買了，買來後就取名叫做米哈佑。米夏是米哈佑的簡稱，就像 Michael 簡稱叫 Mike 是一樣的道理。

米夏是我男友幾年前在荷蘭唸博班時認識的朋友，在荷蘭待了一年後又回到莫斯科繼續唸，現在還是博士生。我們一行人就到莫斯科大的學生餐廳吃飯。就是學生餐廳，一餐點個湯、主菜和飲料，約四、五英磅，跟在劍橋的學生餐廳的價格差不多。

米夏感覺上很老實。跟他女友在我今年生日的前一天要結婚了，蜜月準備去巴里島。我發現這些俄國人都會去一些滿特別的國家，像是前一天的狄瑪就跟我說他不想再到歐洲了，所以他跟太太的二度蜜月要去尼泊爾。米夏則是之前去了印尼和墨西哥和瓜地馬拉。我其實跟瓜地馬拉也很有緣呢；我國小唸的是松山機場附近的某國小，友邦元首來的時候，小朋友就會被派去揮國旗，我們班出馬的時候就是瓜地馬拉總統來訪的時候，哈哈。

米夏在飯後又跟著我們去喝了咖啡。咖啡館的女侍者是個東方臉，不管我身邊兩個俄國男生跟她說什麼，她都死盯著我看，最後又目送著我離去。

本來飯後就該回學校的米夏又臨時決定跟我們去克里姆林宮。我對他這決定還挺驚訝的，因為他才剛跟我們說，他之前帶一團芬蘭訪客去參觀克里姆林宮，發現克里姆林宮又貴又難看，真是浪費錢，沒想到他才剛說完這話就決定跟我們再去一次。

在往克里姆林宮的路上經過四季飯店。這個飯店的歷史相當為當地人津津樂道，我聽了這故事好幾次。這個飯店的前身叫 Hotel Moskva，當初設計師把兩種不同的設計拿給史達林看，史達林不知道是單選題，兩個都說好；設計師又不敢再問，結果就蓋了一棟左邊跟右邊完全不同風格的飯店。這個飯店在 1993 年被拆掉改建成四季飯店，今年剛開幕。新蓋好的飯店可能也是有意的不是那麼對稱。這個城市有好多的「眼看它樓起了，又看它樓塌了」的故事。

四季飯店的對面是個展覽廳，多年前被一場大火燒掉後重建，據說那場火是人為的，還有政府的人涉入，目的是為了詐領保險金。

克里姆林宮果然大排長龍，可以準備本書邊排邊看，要不然隔壁有就有紀念品店，一群人的話，派個人邊排邊看書，其他人可以去逛逛。終於輪到我們可以被放進去賣票間買票的時候，我發現賣票間裡，椅子上坐了對歐巴桑歐吉桑，他們正在吃香蕉!!! 而且他們帶了一大串，吃完一根又拿出一根來吃，整個超級莫名其妙的，為什麼要來克里姆林宮的賣票處吃香蕉啊?

進去克里姆林宮前得先寄放包包，某人把所有東西都寄放了，包括我們的相機，囧。

克里姆林宮入口處有安檢，那個負責檢查的倒是相當和氣，還跟我們開了小玩笑。我男友拿了我跟他的票走在前面，跟查票的年輕小伙子(不知道算不算警察)說其中一張票是走他後面的女朋友我的，小伙子轉過頭來笑笑的叫我 Madame (太太)，抬頭一見我，覺得我長得不太像太太，馬上又改口說：'Mademoiselle! (小姐)'。

在排隊入場的時候，因為出口跟入口就在隔壁，我稍微觀察了走出來的人，結果每個人都面無表情，讓我實在很難預測克里姆林宮裡面到底怎麼樣。

我本來還想說這個以官僚化著名的國家，代表建築物應該會死氣沈沈的，但克里姆林宮跟我想像的很不一樣。裡面看起來很明亮，大概是因為建築物的顏色都是白色、淺黃色之類的，整個很清爽。裡面有一個全世界最大的鐘，十八世紀造的，不過第一次敲的時後就壞掉了，遺體就留在克里姆林宮給觀光客照相。

克里姆林宮開放的部份，很多是教堂改建的宗教博物館。其中的 Archangel Cathedral，我就看牌子上列了沙皇們的名字，再定睛一看，原來我旁邊那些都是沙皇們的棺，像 Ivan the Great、Ivan the Terrible 等等。我心理上實在很難接受這些俄國人就把棺木放在教堂裡，還而且還是沙皇的棺，讓觀光客參觀，而且那些觀光客是可以離那些棺很近的，完全是觸手可及，三十公分以內的距離。我心裡已經對這件事感到相當的震撼了，米夏還跟我說，當初是沙皇死了，遺體就直接放進這些棺木裡。這跟華人的入土為安，至少也先火化，實在是大相逕庭。雖然俄國人的喪葬文化讓我心裡小震撼，但其實我跟我男友第一次一起看的電影就是「父後七日」，他大哥到現在還對片裡穿短裙、白色長馬靴的樂儀隊和捧飯等細節津津樂道。

所謂世界真是小小小，我們在這小小的教堂裡遇到了我男友博士班時的老闆馬信!!! 馬信也是俄國人，但早已舉家搬到荷蘭。我們之前都不知道馬信要回莫斯科，更不知道他也來克里姆林宮，還跟我們同時進了同一個小教堂。拜馬信所賜，我們有了唯一一張在克里姆林宮裡的照片。

馬信大人要我們照一張日本風格的照片。

雖然克里姆林宮是很制式的觀光客行程，但實際上沒有我們原來想像的無聊，至少那個 Archangel Cathedral 就給我很深刻的文化震撼，而且建築物看起來也賞心悅目，不是沒有收穫的。

米夏大概發現卡蘿小姐對什麼事都很容易因為一些小小的細節而覺得有趣，在克里姆林宮之後又帶著我們在附近走走，我們一路走到了某戶住宅，牆上的告示說明了這裡住過很多有名的人，看來是從前的政府配給將軍或重要政治人物的住所。

布瓊尼元帥就是其中之一，他以仁丹八字鬍和倡導騎兵聞名。

我們還走到了莫斯科音樂學院，門口是柴可夫斯基的銅像。

這可以說是莫斯科最重要的道路，一路通向紅場。路非常的大條。米夏提到他們現在開始想像外國一樣，在大道兩側開始開商店。我心裡想，沒錯! 這就是我覺得俄羅斯跟其他國家很不同的地方! 他們幾乎沒有什麼商業區，這對我這種城市女孩來說實在是很難想像，要逛街都不太知道要去哪。我去過匈牙利和捷克，這些國家曾是共產國家，但現在首都市容基本是跟資本主義國家沒什麼差別，但是莫斯科充滿了共產國家的影子。不管去哪裡都沒有光鮮亮麗的商業區，即使是阿爾巴特也一樣。我男友曾經跟我說過，他媽媽年輕的時候，曾經有幾個夏天，全莫斯科只有兩種款式的洋裝，一種比較貴，另一種比較便宜，全莫斯科的女生有錢就買貴一點的那件，沒錢的就買比較便宜的那件。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在讀「胡雪巖」的關係，對於莫斯科這種完全沒有我心中該有的的熱絡交易氣息的大城市，感受非常之深。這樣的體會在之後又一再的加深。

偶然在路上的牆上發現有大幅的畫，他們跟我說政府突然發了一筆錢給市容做藝術裝飾，結果就是在隨便什麼牆上都可能發現一幅畫。在台灣有花不完的錢時，就是拿來修/挖馬路吧!

我超喜歡共產國家的政令宣傳，在書店的時候看到他們賣共產時代復古海報，我超想買的，只是想到接下來要去聖彼得堡，海報不是那麼好帶才做罷。俄國街上常有告示牌，上面說明他們的共產頭子跟此棟建築的關係。像是這個牌子上面寫著列寧先生曾經在這裡給過三次演講，還詳細列出這三次演講的日期。

米夏之後又開開心心的跟我們去喝了咖啡，本來該午飯後就回學校的他，就這麼捨不得我們的陪了我們六小時，直到他同事和女友不斷的奪命連環扣，我們才依依不捨的說了再見。我不是一個很會社交或跟人熟的人，又是句點王；見他這些朋友，我其實是有些擔心場面會很冷，但他朋友人都很好，承蒙大家不嫌棄，每場相遇都非常的美好。

相傳情侶們的第一次約會都應該約在這個普希金的銅像下見面。

這是俄國的第一家麥當勞，1990 年剛開幕時也是大排長龍。因為離列寧陵寢只有幾街之遙，當地人都笑說當時排隊的時候都要先問清楚自己是排到哪一隊，不要想看列寧來到了麥當勞，想吃麥當勞卻看到了列寧。

這個小巷裡的教堂好漂亮脫俗啊!


我們在俄國的第一個週末要在他家的鄉間小屋度過。那是個離莫斯科市中心坐火車五十分鐘的地方；才五十分鐘就完全是不同的景色。我們到的時候天已經快全黑了。下火車後又走了快半小時，穿過樹林和稀稀落落的人家。沿途傳出的炊煙居然聞起來像是我外婆家接近晚飯時分傳出的煮飯味道。

這個家傳的鄉間小屋裡面佈置得很溫馨。

這兩隻玩偶和松鼠長住在這棟鄉間小屋裡。我男友說他們個性都很獨立，平常會照顧自己，很能享受一個人獨處的時光。不知道是我男友家的愛好還是俄羅斯的玩偶都是這樣，我在男友家看到的玩偶都好大一隻，差不多一公尺高，而且都很實，裡面感覺起來不只是棉花和豆子，像這隻穿花色吊帶褲的熊，摸起來裡面是稻草之類的。

通常是這樣的，總是他在煮飯，我跟米哈佑在旁邊東摸摸西摸摸，偶爾去看一下飯煮好了沒有。今天晚餐吃俄羅斯餃子配蕃茄醬。

之前就知道衛浴設備在屋子外，他說：「妳阿公阿媽是農夫，應該可以接受廁所在屋子外吧!」我跟他說，我祖上是農夫，但我有記憶以來，衛浴設備就都在屋子裡。雖然之前就知道廁所在屋外，真正看到的時候，還是倒抽了一口涼氣。廁所在屋外是一回事，但豈只是在屋外，那是茅坑啊! 就是在木板上挖個洞，上面放馬桶墊，而且連沖都不用沖，也沒得沖。這件事應該可以列入我平生經歷過的大挑戰之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