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日記 (五)

我男友一開始跟我說了不少他家經濟狀況不是很好的往事。像是他十二、三歲的時候,個子還沒抽高,但是腳已經長得很大要穿十一號鞋了,他去跟那些到莫斯科擺路邊攤的中國人買鞋,那些中國人賣的鞋很少賣到那麼大的,他連要買雙便宜普通的鞋都不是很容易。他到十六歲才第一次有新的衣服穿,到二十歲才第一次上餐廳吃飯。上大學的時候,農家出身的同學的媽媽來訪,大家都很期待,因為那個媽媽會帶很多馬鈴薯來給她兒子補給,他們就可以分幾個馬鈴薯。我以為醫生世家出來的應該會很有錢,他說在共產社會裡,大家都覺得醫生是救人的,這是個為人民服務的工作,怎麼可以多收錢呢?

 所以我一開始就知道他家不是很有錢,但他有一天提起來他家的鄉間小屋,我說,你不是說你家沒什麼錢,怎麼會有鄉間小屋? 他說幾乎每個俄國人家都有鄉間小屋(聳肩)。鄉間小屋於是聽起來像是俄羅斯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份。他媽媽一聽到我要到莫斯科拜訪,馬上就說要帶我去看他們的鄉間小屋。


這個鄉間小屋位於托爾斯泰路上。以前庭院裡種滿了蔬菜,這十幾年來物資沒那麼匱乏之後改種起了花草。花園裡有一張沙發大搖椅和一個吊床。我在這裡的第一天躺在那個大搖椅上讀「伊豆的舞孃」、「胡雪巖」,間或夾雜著 'Master and Margarita'。


天氣很好,氣溫很剛好,我一整天就是讀書、喝茶和打盹。男友媽媽的朋友塔妮雅看我躺得那麼舒服,怕我著涼,還拿了個大毛毯把我蓋起來。


躺在這個搖椅上,偶爾抬頭望向遠方,就看到遠處森林的頂,心裡一下就廣闊了起來。從小屋往前走三分鐘就會走到一個森林,那裡有草莓和覆盆子可以採,起得早的話還可以像俄國小說裡寫的一樣去採蘑菇。(我問說為什麼起得早才採得到蘑菇,我男友很鎮定的跟我說,晚一點去都被別人採光啦!)


男友媽媽兩天都做了可麗餅當早餐。這個可麗餅可以夾的東西很多,通常俄國人的餐桌上還會有魚子醬、鯡魚罐頭、煉乳還有自家醃漬的小黃瓜和包心菜。我好喜歡吃那個包心菜,超清爽的。因為有庭院的關係,烤肉當晚餐是很平常的事,所以我們兩天的晚餐都吃了喬治亞烤肉。

男友的堂妹歐嘉跑來找我聊了好久的天。她大學唸觀光系,本來做廣告公司的公關,很辛苦錢又少,現在專職做英文家教,月入至少十五萬盧布,讓我超心動! 要不是俄羅斯的政治狀況實在不太好,感覺上他們好容易賺大錢。

歐嘉講一講,話鋒就轉到了我跟我男友怎麼會在一起這件事。說半天就是小妮子最近跟了個四十歲的男人在一起,但很快就發現兩個人的愛好差異很大,她不知道要怎麼辦。她大概想說,我們兩個文化背景差那麼多的人都能相處,怎麼她跟那個男的都是俄國人,卻感受到了彼此巨大的差異。我想這可能跟個性也有點關係,因為對我來說,只要價值觀差不多,其他都好說,像是愛好這種東西,只要不作奸犯科,只要互相尊重就好了。再說,我個人本來就擺盪在歐亞文化之間,跟一般在此的亞洲人比起來,我算是相當歐化的,我男友有時候還覺得我根本是個英國女孩-雖然他有時候也會說我日化很深。我自己是完全不覺得自己日化,除了常常有點內八字之外,我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哪裡日化了。所以我跟他說,跟日化比起來,我應該比較歐化吧! 還被他小吐嘈說:「妳是指不幫男友做便當這件事嗎?」

我遇到的幾個俄國女生都是初見面、剛認識,說沒幾句話就會說起彼此的感情狀態這種私人的問題。我遇到他另一個堂妹妮娜也是這樣,我只見了她兩小時,已經略知她前男友如何,她周圍幾個男友候選人又如何如何。完全就是姐妹淘式的搏感情。我們組的俄裔女生也是對感情的事講得超大方的,後來聽我講起我對俄國女生這點觀察也笑說,沒錯,就是這樣!

我在這洗了人生第一個戰鬥澡。這裡沒有熱水器,要洗澡的話幾個小時前就得開始熱水,水又有限,在洗的時候,隨時都處於水隨時可能會停的警備狀態。再說回來那個廁所,其茅坑的狀態已經讓我相當震撼了,一早我男友又來跟我說,要上廁所快去,因為現在應該比較不臭一點。我問為什麼,他說他剛剛把坑裡的排泄物都挖起來埋進庭院的土裡了。我沒想到那個茅坑是有定時在清的,更完全無法想像我男友處理那些排泄物的樣子。他真是個勇敢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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