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bastian, good bye and good luck!!!!!!



當我三月初從蒙斯回來,一聽到 Sebastian 要離開我們組的時候,簡直是震驚得好久好久都說不出話來。最近有很多人要離開我們組,到別的地方高就,好像就是本來就是來來去去的,但是聽到 Sebastian 要走,就是非常非常震撼,覺得超級捨不得。

Sebastian 比我高一個半年級,是德國人。Sebastian 這個名字,顯然是在他那個世代非常熱門的,我們組有另一個 Sebastian,也是德國人。這兩個 Sebastian 都很常在我的部落格中出現,我們平常在談話時提及,都稱我今天要講的這個 Sebastian 為大 S,另一個是小 S,因為前者不管是身高體型資歷年紀都比後者大得多。我平常提到很熱愛中華文化的親中 Sebastian,指的是小 S。我跟大 S 剛認識的時候,他很愛問我為什麼叫卡蘿,問是我自己取的嗎,怎麼那麼好,都可以自己取名字。我說你是不喜歡你自己的名字嗎?我覺得我滿像叫卡蘿的女生啊!總比給我自己取個 Katherine 之類的適合吧!他想了想,說他覺得我說得對,我是滿像叫卡蘿的女生,不像叫 Katherine 的女生。就是說嘛,那你還問。


Sebastian 身高 198 cm,是我心目中最標準的男生該有的體型(不要戰我,謝謝。人各有所愛嘛!XD。),不會太瘦,不會太壯,又超高。因為我喜歡路人系,所以他連長相都是我喜歡的那種(大心)。他在我們辦公室用的桌椅都是他自己再墊高的。我跟他每次在實驗室講話,常常都是他坐著我站著,而他坐著跟我站著差不多一樣高,我每每就想起國小課本裡是不是有一課說小花貓「坐著比站著高」啊!

我正式的老闆是爆炸頭朋友先生,但是因為爆炸頭平常就很忙,時間寶貴,所以我不可能自己丟臉去問他一些很基本的問題,而我在跟他討論之前,也都會先找別人討論我的東西,然後再去找爆炸頭。我剛進劍橋的時候,因為我接一個德國人阿尼部份的工作,所以阿尼就理所當然是我的 mentor,我每天的實驗進度都是阿尼在照顧的。阿尼跟我在劍橋的時間只重疊了半年左右,就去當顧問賺大錢了。我本來是很擔心阿尼走了怎麼辦,我要跟誰討論我的工作進度呢?不過顯然是船到橋頭自然直(感謝老天保佑),我們組大部份的人都很好,要找人討論大家都很幫忙(連別組的都很幫忙)。我現在三年級,雖然還沒唸完,但是回頭看過去兩年多,我真的要感謝很多很多人(淚),他們都有很偉大的靈魂。在這些人當中,我最最最要感謝的就是 Sebastian 和一個泰國人。

我剛到劍橋時,英文真的很爛,特別是跟不熟的人說話。那時候,常常我問 Sebastian 問題,我自己其實常常都不是很確定我是要問什麼,講出來的話真的是慘不忍聽,但是 Sebastian 從來都沒有嫌棄過我,連皺眉不耐煩或各種負面表情都沒有。他很努力的從我說出的句子中找關鍵字,然後試著回答我的問題。上面那張照片,右三那個翻白眼的女孩叫阿涅絲 (阿涅絲我對不起妳),跟 Sebastian 超好,是個義大利人,剛來劍橋的時候,有時候工作得累了,就開始跟 Sebastian 講義大利話,讓 Sebastian 自己從她的句子裡找關鍵字。

Sebastian 是我們組裡第一個,我跟他說話不會緊張,可以很輕鬆自然的西方人。我們在我二年級剛開始的時候一起去瑞典做實驗。他其實跟我的 project 一點關係都沒有,但他就是很熱心,我們做實驗的地方主要是一個俄國人在主持那個實驗,我那時候才二年級開始,根本什麼鳥都還不清楚,如果不是 Sebastian 剛好在那裡幫我、救我,我一定會被那個俄國人電死(如果你們有認識兇悍的俄國人,應該就可以體會我那時候的心情吧,唉)。我們在瑞典三天,每天平均工作 20 個小時,都是一早八點就到實驗室,凌晨五、六點再走回旅館。因為那個俄國人都每天傍晚五、六點才來(我們怕他哪天早點來,所以都早上八點就在實驗室等這位大爺了),所以我跟 Sebastian 聊天的時間很多,也不知道哪裡來那麼多話可以講。Sebastian 很愛吃一種零食,我有一天跟他要了一顆來吃,我才放進嘴裡,整個人就停格。老娘這輩子沒吃過味道這麼奇怪的東西,不鹹不甜(雖然他都形容說是 salty 啦),不苦不澀,很像藥,但藥的味道都比這個鬼東西好多了。我也顧不得不禮貌,因為我實在是沒辦法讓這鬼東西在我嘴裡多待一秒,更遑論繼續含下去,所以我馬上就問 Sebastian 說:「對不起,我一定要吞下去嗎?」Sebastian 看我整個人都停格了,有點嚇到,當然說我可以吐出來。那鬼東西叫 Licorice,學姐說臺灣也有吧,叫利口樂。這麼難吃的東西,我實在沒有辦法理解怎麼有人在賣。我跟 Sebastian 在哥本哈根機場要搭飛機回英國的時候,他又要補貨,補貨就算了,我還陪他在機場的各個商店比價,我這才知道這東西在北歐這麼紅,一個小小的機場這麼多商店在賣。

Sebastian 跟我都是超快實驗室的一員。超快實驗的雷射系統應該是我們組最最最複雜的實驗系統(哪天我照張相給大家看看),更不要說我本來根本就是超快實驗的門外漢,可是 Sebastian 總是極度有耐心的教我,幫我調整光路,還要不時提醒超級脫線的我:「卡蘿,妳的頭髮會被雷射燒斷。」「卡蘿,那個金屬架不要放在那,雷射會亂彈。」我最喜歡跟 Sebastian 一起工作了。因為有些人太認真,都吃飯時間了還在工作,害我也不敢走,偏偏我又是一肚子餓就會臭臉然後心不甘情不願的那種人。可是跟 Sebastian 工作最好了,他的工作時間很有規律,而且他有糖尿病,所以他吃飯都要準時,所以我跟他工作都可以準時放飯。Sebastian 很可憐,每天都要打胰島素,我們組很多人都看過他打針,可是不知道他是怕嚇到我還是怎樣,我從來都沒看過他打針。

他從來不是我正式的 mentor,但是我每次去找他討論,不管他正在忙什麼,他總是會撥時間給我。我現在三年級了,開始有新生會來問我一些有的沒的,我終於知道那種明明忙得要死還要有耐心去應付別人、幫助別人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我是很沒有耐心的人,但是我每次都會想到 Sebastian 和另一個德國女生安娜曾經那樣那樣幫我,所以怎麼樣都要練得有耐心。我不是唯一會去找他討論的人,在我們實驗室(有七、八十人),大概至少有二十個人會不定期去找他討論吧。Sebastian 是一個科學家的典範,他是真的很熱愛科學,他去幫助別人,不是因為人家著作會掛他名字(大部份都不會的,了不起後面 Acknowledgement 意思意思提一下),人家的工作跟他其實也不相干,他純粹就是對科學有興趣,很希望知道新科學的發展。而且跟他討論,他不是敷衍敷衍就算了,他是很認真的跟人家討論。我曾經有一組數據,不知道為什麼跟他討論了三次,一模一樣的數據,他每次都有新的想法和建議。我們今年的 winterschool,新設了一個獎項,就是「科學討論貢獻獎」,Sebastian 當然是不二人選,我們的每個演講他都問很深入的問題、提出很專業的建議。

人家說同行會相忌,但 Sebastian 這樣的科學家的典範完全是不會的。這個正直的德國人,有一次就說:「我們組訓練出來的博士其實程度差異滿大的。」所以顯然他平常就有在觀察大家的狀況。我好幾次聽到他提到我們組裡某些人做了很好的博士研究。他總是不吝惜他的讚美。最近我們組裡有好些個演講,Sebastian 第一個就把我推出來,要這些演講者來跟卡蘿談,說我做出了很有趣的東西。我是一個很沒有自信的人,從來都不是很確定自己的價值。在我來劍橋之前,我根本就不是這個領域的人,我差不多是在我的爆炸頭老闆和,特別是,Sebastian 的肯定下建立一些自信。我們超快實驗室最近的 seminar,因為他的強烈要求,我還跟他在同一天講(double headline),沒想到我也有跟 Sebastian 雙頭條的一天啊!

他有非常棒的幽默感。他講話真的很好笑,不過我一時舉不出例子。我們在哥本哈根要上飛機的時候,我們要搭的 Easyjet 登機是分三群,A 組的人的可以優先上飛機,我們拿的是 B, 本來以為應該是最後上飛機的那群,沒想到被我看到有人拿的登機證是 C。我就很高興的跟 Sebastian 說,他就說:「我們應該高興我們還不是在社會的最底層嗎?」

因為他很平易近人,做研究又是我們組數一數二的,又總是很了解狀況,所以很多技工或老師有什麼事都喜歡先去找他。像是我的師祖,常常去找 Sebastian 幫他解決問題,Sebastian 講話也很直。我有一次就聽到我師祖跑去沒頭沒尾的問他說:「Sebastian,為什麼我沒有辦法下載期刊論文呢?」Sebastian 頭都不抬的就說:"God knows." 他後來偷偷跟我們說,我師祖要查的是一篇 1936 年的論文……

每個人聽到 Sebastian 要離開都大驚,因為他感覺上就是劍橋人,全世界頂尖的那種劍橋人,專業和人格都頂尖的那種劍橋人。他之前申請到費茲威廉學院三年的錢,現在也才過一年而已。他是為了他女朋友要搬到瑞典的。他的女朋友 Karolina 之前花了半年多找工作,終於找到之後又很不喜歡她的新工作,想要回瑞典跟朋友一起開公司,覺得這樣她才能做她想做的事。再加上 Karolina 懷孕了,Karolina 想在瑞典養孩子,所以 Sebastian 就要放棄他在劍橋的事業,跟 Karolina 一起回瑞典。不過我很確定,不管他在哪裡,都能做出對科學很大的貢獻。

我上星期還聽到 Agnese 過去抱住 Sebastian,然後說:"Don't go, Sebastian!" 結果 Sebastian 說:" Don't do the movie thing, this is real life!" Real life 好殘忍啊!我也不想 Sebastian 走,嗚嗚。

上個星期五是 Sebastian 的 leaving party。我幫他佈置場地,洗一堆他準備的水果,我本來是想把草莓放在大盤子的一邊,然後小蕃茄放盤子的另一邊。小 S 就笑我說,這是因為我是臺灣人,所以會把蕃茄當成是水果。他說我把蕃茄和草莓放一起,就像是把紅蘿蔔跟草莓放一起。我就很不服氣,大蕃茄當蔬菜我可以理解,但是小蕃茄欸!那個體型明明就是水果。我們就決定去問大 S。我就跟他說,如果我把小蕃茄跟草莓放在一起怎麼樣。大 S 想一想,就說:「這樣大家會滿 confused 的吧!」意思是說都是紅色的小東西放在同一個盤子很混淆視聽。囧。我只好明著問他說覺得小蕃茄是蔬菜還是水果。他就說他覺得是水果,不過其他德國人大概覺得是蔬菜。就是水果嘛,其他的德國人是怎樣。

那天的 leaving party,我們組裡的老師出來致了詞,說了他跟 Sebastian 在同一個管樂團的事。還說到他們一起去布拉格開會,同行的人裡有人錢包被偷了,一公尺之外的 Sebastian 看到了,一個箭步衝向那個扒手,把那個扒手拎起來,猛力的搖晃,然後那個被偷的錢包就掉到地上了。這就是 Sebastian 會做的事啊!

這個星期五,是 Sebastian 在劍橋的最後一天,我因為前一天工作到凌晨五點才回家,只好先留了我寫好的小卡片在他桌上。我到實驗室到得很晚,到的時候 Seb 在跟別人說話,我就先下去無塵室一會,沒想到再上來,他已經離開了,我就這樣錯過跟他親口說再見的機會,只收到他臨離開前發給我的 email,嗚嗚。

Thank you, Sebastian. Good bye and good luck。(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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