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揚格大師百年慶之普納行 V －座談會

下午的座談不是每個人都會到，有來的人也都是輕輕鬆鬆的聽講。我很喜歡這種氣氛。

這次研習的討論主要大概就教師培訓了吧！大家都知道，全球的艾揚格教師培訓都叫停了，原因就是總部覺得中國的教師和培訓真的很不行，還有各式各樣拿教師培訓來賺錢的商業模型。好幾天的座談會主題都跟教師培訓有關，吉塔上課也都會一直告誡大家不要只想著要做教師培訓，基本的瑜珈精神卻完全忽略。

第一天下午的座談會，我沒記錯的話，是帕善和吉塔一起，然後由阿比問問題，問他們對教師培訓的看法。在此節錄一些他們的看法：

• 瑜珈應該是整體的東西，而不是片段而零碎的；
• 絕對不應該只是體式的考核；
• 教師應該是養成的，而不是像在工廠裡製造出來的；
• 我們不需要讓瑜珈變得受歡迎 －－瑜珈已經過於受歡迎了；
• 瑜珈是用來服務的，不是讓你行銷的；

我想，總部的意思非常清楚了。對於他們能夠這樣下定決心，大刀闊斧、意志堅決的停掉這幾年的教師培訓，想辦法把走歪了的路導正，我也只有敬佩，覺得還好自己入了這麼正派的瑜珈。要不然，在這個年代，有誰還在乎最純正的那些價值；誰不是都已經在路上了，就覺得只能繼續走下去。

兩天過後，Birjoo Mehta 梅塔主持的座談會非常精彩。我本來那天想說要回旅館趕工作的，但他一開始的引言實在太好笑了。他咬字超清楚，講話超好笑，引言簡直像脫口秀一樣，我根本捨不得走啊！還好我有留下來聽。他問的幾個問題都讓我覺得，對啊，好問題。

他那天找了世界各區的領頭的老師上台，一一問大家對師資培訓的感想。上台的老師，有 60 年代就開始上課的英國老師 Penny，70 年代的美國老師 Manouso，80 年代可能是歐洲的，然後 90 年代可能是東歐吧，2000 年之後就中國吧。剛好是艾揚格在各地開始發芽的時間。 

梅塔一開始就問說，為什麼在考師資的時候，你們會緊張呢？那你們學習的時候呢？當一個學生的時候好玩嗎？瑜珈應該帶給你喜樂，但它為什麼變成了一個很嚴肅的活動了呢？

一開始發言的那兩個中國人真是讓人絕倒，她們完全對周圍的氣氛無感。第一個就說，她就學了兩年，然後老師就叫她準備師資考試。但是一般在中國，要當瑜珈老師是妳覺得自己可以教就教了的，沒有什麼證照。(我旁邊的西方人此時嘖嘖稱奇)

另一個更傻更天真。她說，她會做艾揚格師資訓練是因為瑜珈中心的業務跟她推銷，所以她就去上課了。還邊說邊呵呵笑。

我說，全世界都因為妳大中國的師資素質令人有疑慮而必須停下腳步，大家要一起想想要怎麼改善。妳們就這麼大無畏的做了活見證嗎。

星馬的 Riana 就接著說，她是中國區師資考核的考官之一。多少次，中國的學生用手指著她，問說為什麼是她來考核。她說，中國很少有真的準備好的老師，她真的多次想跟來考試的培訓師資說，也許該停下來好好想想。但學生好像就覺得自己錢也付了，課也上了，就應該要過。

Riana 說她問過大師，為什麼是她來當考官。結果大師說了讓人心碎的話，他說：「我的藝術正在死去；我的教學被限制在一個盒子裡。(My art is dying, my teaching is put in a box.)」

就有人說到，師資的培訓，不一定要有一定的年限，端看每個人學習成熟的程度。然後這時候 Manouso 就說了，但是現在就像這樣，我們要看大家多成熟，那啟發性呢？現在大家都謹小慎微想要成熟，想要討好學生／考官，亦步亦趨，學習都限制在課程規劃，以前大家那種讀著 Light On Yoga 學習的熱情呢？

阿比問了一個很好的問題：我們考核的，該是學徒學過的，還是還沒學過的？

有一個聽起來是德國口音的說到，她那時候寄了自己的照片給大師考核，大師給她幾個月時間更正，跟她說，妳練習的時候應該要快樂一點。她自己一直是個比較嚴肅的人，以前也學過武術什麼的，所以大師要她喜樂這件事，對她來說其實有點難也有點困惑。後來開始教課之後，有其他老師跟她說，要改變自己的性格，才有辦法改變上課的風格。她試著去做，才發現自己此時才開始可以感覺到學生，眼睛才真的打開。

日本來的老師說，師資考核一年才一次，搞得像奧運一樣。然後，她自己發現，大師的那種精神真的非常難以傳達，所以她都叫學生去印度上課。

梅塔在這之中有說到，就像瞎子摸象，每個人摸到的部份不同，但我們都應該去試著看大象的軀幹是什麼樣子。我回台灣之後，遇到了不同的老師，也有想到這件事。我還另外想到一個形容，就是我們每個人都透過不同的窗子看到院子裡不同的景象，所以我還特別寫信謝謝夏伊麗，透過了她，我們這些學生看到了這麼美好的景色。

吉塔在上課中多次提到師資訓練的問題。她說：「當你們生病的時候，就想著瑜珈；當你們沒有生病的時候，就想著師資訓練 (TTC：Teacher Training Course)。」當她把學生叫上台糾正姿勢，覺得他們的老師沒有把他們教好，一邊糾正就一邊說：「所以你們現在是需要 TTTC 嗎？」在做一個大腿頓地的動作，因為這動作挺好玩的，大家都拼命做，吉塔就說，你們要知道為什麼做，不要像個笨蛋在那裡做。然後就叫大家停。結果全場都停了，就中國人大概是翻譯還沒翻到，還在那裡頓，吉塔就說："Chinese need to stop!" 然後說中國人真的製造太多老師了。

中國人的商業頭腦應該是當初大家都始料未及的。

老實說，不要說超貴的課程和師資訓練，我看到台灣跟著做一些什麼 TTC 之前的一百小時的課，或是上課前要上滿多少多少小時的研習，真的極度不以為然。這種商業的噱頭教出來的，大概就像我看到某瑜珈中心拍的師資訓練的宣傳片，全場幾個人，只有兩個人的身體是準備好的，其他的人不要說跟他們自己的身體毫無連結，還精神萎靡。我不知道國外有幾個正派的艾揚格老師受得了的。

然後我在英國上的研習，不管老師再有名，或從國外飛來的，一個小時大概就是 £10，或多個一兩磅。更不要說師資培訓的價差 (英國兩年 £1800，還可以分四學期每半年繳，不加錢)。我不知道在台灣練艾揚格是需要多有錢才能負擔，但這符合瑜珈精神嗎？

吉塔說得很明白：Yoga should be a service.

在台灣還看到一堂課 1350 的。臺灣的還大多是速成課教出來的師資，一年就上幾次課。去看看 Lois 和 Manouso 一堂課收多少錢，去看看在當入門課師資 trainee 時隔週上課，每週還要去入門課當助教的這樣訓練出來的英國老師一堂課收多少錢。要不要去跟總部說說，這個價格是提供了什麼層次的瑜珈服務。之前看到 Manouso 的專訪，他說他曾經跟不教初學者的老師說，這樣已經失去了瑜珈的精神，只是賺錢而已。不知道他對鎖定富人客群的艾揚格瑜珈教學有什麼看法。

我在英國認識的，練了二、三十年，甚至四、五十年的老師，這些歐美或西亞、中亞的先行者，到現在還過著像傳教士一樣的生活；而地球的這個角落，剛學沒多久的某些人，就只想著這是他們賺錢的機會。別的地區認真傳承了五十年的東西，一到地球的這一側，什麼都變了調。我們有我們的玩法。

阿比在第三天的座談會給了一場震撼人心的演講。她舉了很多大師不分貧富、不論貴賤教學的例子，然後不斷自問自己夠不夠格當一個艾揚格瑜珈的老師（她後來有說，「我」只是一個代稱，這應該是所有艾揚格的老師常常問自己的問題）。她被叫去上治療課，不是為了要她去學體式什麼的，是要她藉此學習慈悲與同情心。

像是大師很辛苦的幫著一個很胖大、不良於行的婦人做復健，偶爾還要承受她的重量種種。阿比問大師說：「她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女人，為什麼你要這麼辛苦幫她？」大師說，「妳看到的就是一個女人，但是她背後有一整個家庭。她可能沒辦法好好帶孩子，也沒辦法整理家務，丈夫大概也不會太滿意這個太太。我們如果可以幫她，是幫了一整個家庭。」

之後有一天下午的專題是「大師與我 (My Guru with Me)」，就是自由報名，每個人有幾分鐘可以分享自己跟大師的相遇（無論是實際上有無遇過本人）的故事。我因為回工作上的信所以錯過了前半小時，希望沒錯過最精彩的。

有一個法國女士就說，她在六七零年代去倫敦學英文，這樣就可以聽得懂大師的教學。她說，那時候，£10（好像是一年的學費，我沒記下來）就可以選好多好多課（真是 good old days）。她還記得有天，整個小時都在做同一個反轉的動作，整堂課大師都在："Turn! Turn! And turn!!" 她說："It's wonderful!" 全場都笑了。如果曾經上過大師的課，或是曾經遇過傳承了大師熱切風格的老師，應該都知道為什麼那些 "Turn! Turn! And turn!!" wonderful。我之後說給夏伊麗聽，她也笑了，也完全能理解其中之味。

分享的最後，有人分享了一個很好笑的故事給「大師與我」劃下了一個美好的句點。他說，他那時候在練習。應該是頭倒立吧！

大師就走過來，說：「胸打開！」
他就說："Okay." 然後把胸打開。
大師又說：「提起肩膀！」
他就說："Okay." 然後提起肩膀。
大師又說：「腿夾緊！」他就說："Okay." 然後把腳夾緊。
然後大師就說：「不要再說 okay 了！」
當然這個人就回了.... okay。

大師不甚滿意，但也就「嗯！」了一聲。

這時，有人跑過來跟大師說，時間到了，要到下個教室啦！
大師就說："Okay." 然後轉頭跟他說：「你看，這就像傳染病一樣！」

07/03/2019 update: 有人貼了阿比演講的一些段落:
Abhijata Iyengar, “Can I be called an Iyengar Yoga Teach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