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日記 (六)

特列季亞科夫畫廊(Tretyakov Gallery) 是造訪莫斯科的人都會參觀的博物館。我知道有些人不是很喜歡參觀博物館，總覺得自己沒有慧根，但是參觀博物館實在不是一件需要看得太嚴重的事，找自己喜歡看的，找自己覺得有趣的，總是可以發現什麼可以啟發自己的東西。

我成長的過程中，可以說是完全沒受過藝術的薰陶。小時候的美術課就是畫畫，或做老師要我們做的勞作，我從來沒能從中得到任何樂趣。我的美術背景知識相當匱乏，一直到上高中，有個男美術老師有時候會做些簡單的介紹，像是達利融化的鐘此類非常入門的東西。但即使是這樣的課，我最深的記憶也還是，不知道是因為班上有人沒專心聽他的課在做自己的事(這我不清楚，因為那堂課我還挺專心的)，或者是他求學歷程一直沒受到肯定，或是兩者都有，結果達利講一講，他就爆了。開始罵說妳們這種明星高中的學生自以為是，不把術科當回事。然後接下來就是一堆同學接二連三站起來，說他不懂我們學生升學壓力有多大，什麼我們也很想聽啊，但是功課這麼多，我們壓力那麼大之類的。總之就是在非常火爆又雞同鴨講的情況下，莫名其妙的結束了這堂課。

 出國之後，發現外國同學多少都有藝術史的根基，我才驚覺到自己在這方面嚴重的缺乏。我男友當初中學受的是菁英教育，全年級只有三十人左右，其中一半對化學有興趣，另一半專長物理，但學校還是很重視歷史、地理、藝術史，派的都是專家來上課。我想，要是在台灣說要上藝術史，大家第一個反應肯定是要問：「要不要考?」唉! 教育都不教育了。

現在跟我男友一起出去玩都像隨身攜帶導遊。朋友的朋友說過她不太喜歡看書，但她男友很愛看書，常常會給她講故事。有陣子說到了三國演義，她聽了聽，忍不住開口問說：「在三國時代，關是個大姓吧! 又有關公，又有關雲長，又有關羽的。」我想，有時候我問出來的問題可能就像這種程度吧!

特列季亞科夫畫廊的賣票處不太有效率，前面只排兩個人還是要等很久。俄國的博物館通常都會另外賣「照相券」的，買了之後就可以在館內照相。此畫廊的照相券是一張貼紙，我不知道別人都貼哪，但我就貼在洋裝上的肚臍處。入口收票的時候，收票的太太一直笑，還叫她隔壁的來看，一進場又有一個館員太太特別走來跟我男友說我真讓人「印象深刻」。

特列季亞科夫畫廊收藏很多俄國藝術作品。我男友說他唸大學的時候，有時候沒課就會來這坐坐，反正學生票只要二十盧布。這是一個我喜歡的美術館，我特別喜歡某段時期非常寫實的畫作，不僅反應現實，細節裡還充滿了幽默感。以下有些圖片是我照的，有些出自特列季亞科夫畫廊的網站。

“The fresh cavalier.” The ‘morning after’ of an official who has received his first state order
第一次接到指令的官員裝模作樣，圍著破布，頭上還戴著髮卷裝作是桂冠，擺出一副羅馬演說家的氣派模樣。他的廚子拿著他的破鞋，地上有報紙包著的香腸、破碎的酒瓶、蟑螂，還有警察公報。

Matchmaking of the major
有錢的商人想把女兒嫁給貴族，托了媒人，於是數名候選人就在門外排著隊。女兒因為衣服裸肩羞了起來。畫裡還可看見屋裡充滿了商人殷實的品味。

"Encore, once again!"
被派駐到偏遠地區的官員日子好無聊，無聊到只能叫貴賓狗跳過地上藤條作消遣。

The Aristocrat’s Breakfast
公子哥兒平常都吃得超簡單，就為了買漂亮的衣服和美麗的東西。吃早餐的時候，朋友突然來訪，公子哥兒急了，因為他實在不想讓朋友知道出現時都穿得金有扮的他，在家居然吃這麼寒酸的東西啊!

不平等的婚姻（The Unequal Marriage）
這幅畫講的是錢的威力讓老頭子可以娶少妻，完全是批踢踢鄉民的心聲。一般認為後面那年輕人就是作者的自畫像。

Tea-party in Mytishchi near Moscow
有錢人在喝茶，窮人來要點錢。桌上那些食物、有錢人的表情、推人的奴僕和衣衫襤褸的窮人，對比成一幅浮世繪。

Rooks have Returned
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Hunters stop to rest
這三個正在休息的獵人似乎說起了故事，其中一個聽得好專心，另一個笑得好開懷。

An Unknown Lady
畫家畫下了讓他驚鴻一瞥卻驚豔不已的陌生女子。

Morning in a Pine Wood
著名的「三熊圖」。據說此畫家並不擅長畫動物，這三隻熊是請別人幫他畫的。

The Apparition of Christ to the People
這幅畫是此畫廊最多人同時駐足觀賞的一幅，故事出自約翰福音第一章。中間站著、指著耶穌的是聖若翰洗者，在他身後的是一群使徒，圖中一個有錢人趕快走開，奴隸則「這輩子第一次感到喜樂」。右手邊人群裡，離耶穌最近的，穿橘紅色長袍的是作家戈果里。

Portrait of N.V.Gogol
作家戈果里的畫像。他是烏克蘭人，提倡國家主義的重要性...... 然後就瘋了。

Moonlit Night on the Dniepr
這幅畫對我來說充滿了魔力。據說當年展出時，一直有人懷疑那河上的月光是否是用打光的。

Girl with peaches
這幅印象派名畫有名不是沒原因的，當我們一走進擺了這畫的小房間，這幅畫馬上跳了出來，這個蜜桃女孩的臉簡直就像是穿過紙面立體起來的 3D 圖像。

Portrait of Henriette Girshman
我一看到這畫就驚呼：「安娜卡列尼娜!」因為我的安娜卡列尼娜封面就是長這樣啊! 原來是從某畫作來的啊......

Holy Trinity (Troitsa)
這幅三一聖像可說是此畫廊的鎮館之寶，豐富的宗教意涵之外，畫的本身也力求平衡與和諧，連畫中的三個頭形成的角度據說都是算過的。

Saviour
我男友站在這幅畫前，用很仰慕的語氣告訴我說，「妳不覺得我們的慈悲的主就是長這樣嗎?」我說不覺得，我覺得他看起來就是面無表情。然後我男友就說他覺得審判我們的主就是該這樣「充滿慈悲的面無表情」。只能說，俄國人對「面無表情」這樣的表情有著比我更深一層的了解與體會。

後面的畫作都是與宗教有關，我就沒什麼興趣了。我一直很羨慕這些西方人在學校有各式各樣類似藝術史或哲學這樣的課，唯一讓我覺得還好台灣沒有的，就是宗教課。不是我不相信神的存在或是我信奉科學，實在是我對鬼神之事充滿了困惑，即使是我比較熟悉的台灣傳統的宗教。比如說，我相信靈魂的存在，因為我的確有過某些經歷，但我對於「神明」這個概念充滿了困惑，對他們做的事情、選擇做的事情、能做的事情、不能做的事情，在在充滿了疑問。但我想沒人可以給我解答，既然如此，我就比較傾向於「未知生，焉知死」。

因為我男友告訴我，西方文明的哲學起於聖經，所以我試著讀過。但才在前幾頁就讀不下去了。人類始祖亞當和夏娃生了該隱和亞伯，他們就生了這兩個，那後代怎麼來的。最好笑的是，我跟一個中國同學講這件事的時候，他點點頭，很理解的說：「所以妳是覺得亂倫是吧!」整個爆笑!

的確有些聖經的教條讓我覺得很有道理，會反省自己。但我想，我信的，是那些道理，不是宗教，不是那未知的主。

特列季亞科夫畫廊的網站，非常讓人驚喜的，有所有收藏品的圖片，大多數的作品還有非常詳盡的解說。那解說可不是隨隨便便的畫名和作者，很多還附了畫作的背景和分析，真的是一個非常棒的網站! 可以說是我在俄國兩個禮拜遇過最令人驚豔的機構了!

短暫用了茶點之後，我們就到阿爾巴特買紀念品。

我總共買了四組俄羅斯娃娃，一個給房東太太，一個要給我媽，另兩個我自己收起來。俄羅斯娃娃一組大概是一、兩千盧布。此外，還買了兩支彩繪木匙。我們現金不夠，還冒著傾盆大雨去找提款機，找到回來，店家鬆了好大一口氣，說是沒有期待我們真的會回去。

晚餐在 My My 吃。我第一次點了雞肉麵湯，這個是各家餐廳都有的基本菜色。其實還不錯。其他的菜都很俄國，像是馬鈴薯的多樣吃法、豬排和香腸。

兩個禮拜的旅行，最後一天剛好是我的生日，男友的媽媽和弟弟很貼心的準備了禮物送我：俄國賓果遊戲和木製的農夫和熊坐蹺蹺板。我們在 My My 的時候沒有我最喜歡的莓子汁可以點，我男友還派他弟去超市買了一大罐來滿足我所有的願望 :-)。